新千年的第一个520,烈日灼人。
一辆奥拓行至川渝交界处的桑家坡,突然一个急刹,李伯清推门下车,面朝成都的方向磕了三个头,洒了三杯老白干。
当着一干媒体的面,他吼了一嗓子:我与成都缘已尽,义已绝,死后骨灰都不撒回来。
言罢,李伯清跳上车直奔重庆,背后的蜀道渐行渐远。之后,李伯清成为重庆群众艺术馆的一名副研究员,解决了成都没有为其解决的人事关系和职称待遇。
离开成都之前,李伯清负气地写了一首打油诗:
吾本蜀都一凡夫,为谋生计说评书;
心直口快人得罪,招来笔伐与口诛;
心灰意冷求隐退,山城刮来迎客风;
他年不惜凌云志,至死不肯返蜀中。
那是重庆直辖后的第3个年头,求才若渴,充满着制霸西南的野望。
西南双雄,成渝争霸,两地角力已久。
重庆成为直辖市之后,行政地位的变化又加剧了这种竞争。从工业、商贸、交通到文化、体育、旅游,最后化作蔓延至民间的口水战。
网络上的刀光剑影,弥漫在各个论坛,狂热、偏激、狭隘的地方主义色彩,充斥着谩骂和诋毁,谁都想一举击溃对方的舆论防线。
魔幻的是,情绪的终极引爆却是在足球场上。
1997年,重庆拥有了自己的甲A球队前卫寰岛,从此开启了中国职业足球的首个德比——“川渝德比”。
1998年,前卫寰岛客场2∶0击败四川全兴,引发成都球迷围攻重庆球迷的多辆大巴。
被砸碎车窗玻璃的重庆大巴,在成都警方的保护,颇为惊险地冲出重围,驶上成渝高速。
后来,每每川渝球队交锋,两地主场都如临大敌,成都谢菲联的球迷大巴也曾被重庆球迷围堵在大田湾。
多年过去了,球场内人山人海的鼓噪和那句刺耳的“姚夏我儿”依然响彻长空。
二
所有的纷争,都得拿硬实力说话。重庆在追赶老大哥的路上不遗余力。
公元1999年,直辖后仅两年的时间,重庆GDP达到1488亿元,历史上首次超越成都。
自此之后的20年里,掌握着政策和资源先机的重庆,GDP总值再也没输给过成都。
去年,重庆成为上海、北京、深圳、广州之后,第五个GDP突破2万亿的城市,远远领先成都的1.5万亿。
GDP总量的胜出,并不意味着重庆能够在城市综合竞争力上碾压成都,相反,重庆在很多评价维度上是落后于成都的。
有时候,人均指标更可能反映事实。
2013年前,重庆的人均GDP甚至低于全国平均水平,而成都20年来一直领先全国平均水平。
2018年成都人均GDP达到9.5万元,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4.2万元,购买力领跑西南。
而重庆人均GDP只有6.6万元,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3.4万元。即便抛开远郊区县,仅以主城区及几个近郊区县计算,小重庆的人均GDP 9.1万元也低于成都。
2018年,重庆GDP增速只有6%,低于全国增速6.6%的水平,而成都GDP增速却有8%,
前几天,2019城市商业魅力排行榜发布,在入围的15个新一线城市中,成都连续4年排名榜首,重庆排名第3。
这个榜单是新一线城市研究所,依据主流消费品牌的商业门店数据、头部互联网公司的用户行为数据以及数据机构的城市大数据,按照5大维度进行评价。
新一线城市评价体系内,重庆哪些方面落后成都?
商业资源集聚度:重庆仅落后成都6.2分,在餐饮、服装店、超市、便利店、线上店铺等基础商业数量上要略逊于成都。但不可忽视的是,重庆品牌门店的增长量名列全国第5,并带动了核心商圈的整体实力超过成都。
城市枢纽性:重庆落后成都10分之多,除了物流通达度高于成都,城际交通基础设施和交通联系度都低于成都。成都是中国的第4大航空枢纽,是国内第三个拥有双机场的城市,国际航线数量也要多于重庆。
城市人群活跃度:重庆依然落后成都10分,在网络用户活跃度、夜场电影、酒吧数量等指标上,重庆都要逊色于成都。
生活方式多样性:重庆落后成都不到5分,但却在出门新鲜度和消费多样性两项评价指数上高于成都。成都的书店数量、咖啡馆增量、电影票房高于重庆,但整体休闲文化场馆数量不及重庆。
未来可塑性:重庆落后成都19分之多,除了城市规模与增长指数高于成都,创新氛围、人才吸引力、消费潜力等指数都落后成都。
实际上,这份排行榜自推出以来,每年都有争议和质疑,但一定范围内的评价体系中,重庆在城市商业方面逊色于成都,似乎又是事实。
排行榜永远不会停,重庆需要的是做好自己。
三
跳出城市商业的评价体系,可以从更广的维度去看待成渝之间的竞争。
2018年,重庆第一产业占GDP比例比成都高出3个百分点,第二产业占比低1.5个百分点,第三产业低1.8个百分点。重庆的产业结构转型有待进一步加快。
重庆和成都在工业制造业方面的竞争一直比较激烈。
成都和重庆都将汽车制造和电子信息产业作为支柱产业:成都是全国重要的电子信息产业基地,软件业务收入占全国的4.9%,还是西部第二大的整车生产基地。
重庆是全国六大汽车生产基地之一,笔电产量占全球40%左右,手机产量名列全球第2。
从区域经济整体战略布局来看,重庆国家级新区和国家中心城市的批复时间都早于成都,综合保税区、保税港区等数量也多于成都。
两地一度争夺激烈的中新战略性互联互通示范项目,最终也花落重庆。
但必须承认的是,重庆在人才吸引力、研发投入、科技创新、高端科教资源、金融服务等方面,与成都还存在着一定的差距。
这些因素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两地的房价差距。
对于未来的产业机会,成都明确提出将重点发展数字经济、智能经济、绿色经济、创意经济、流量经济、共享经济“六大新经济形态”。
重庆则重点发展战略新兴产业,并选择大数据、物联网、新材料、人工智能、智能机器人、集成电路、智能制造装备等产业予以重点推进。
重庆与成都,城市权重和经济地位不分伯仲,随着人流、资金流和信息流等要素流动进一步加快,产业的竞和关系将长期存在。
重庆人民,仍需努力。
四
重庆最应该向成都学习什么?
论经济发展,重庆很生猛,但城市品牌营销,却尚显不足。
也许因为长期深厚的文化底蕴,成都的城市营销,长袖善舞,如鱼得水。
2003年,张艺谋为成都拍了一部城市形象片,那一句“成都,一座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城市”,传遍四海,几乎成为了最响亮的城市Slogan。
几乎同时,网络作家慕容雪村的《成都,今夜请将我遗忘》红遍互联网,让成都成为文青圣地,
一年后,《新周刊》以“第四城”为主题,热捧成都的生活方式。
所谓“第四城”,是《新周刊》在北京的本土中心化、上海的国际化、广州的本土商业化之外,在成都发现并命名了本土休闲化的城市范式。
虽然“第四城”是《新周刊》为成都量身定制的一个概念,但为其提高了全球知名度。从此,成都的休闲生活与城市气质打上等号,吸引着全世界的游客。
直到7年后,后知后觉的重庆才推出了“重庆,非去不可”的城市旅游口号,但记忆点和热度都略逊成都,之后,重庆又尝试打造“世界温泉之都”,但影响并不持久。
过去很长一段时期,重庆的对外名片除了火锅,就是美女,缺乏更多的传播元素。
直辖之后,外地人对重庆的了解,甚至要归功于方言剧《山城棒棒军》、电视栏目《雾都夜话》以及宁浩的《疯狂的石头》。
而若论把“重庆”两个字推广得最成功的,可能要属王家卫那一部,压根儿与重庆无关的《重庆森林》。
直到抖音的出现,重庆才因独步天下的地形,成为网红城市,与成都继续在另一个空间里比拼城市热度。
2017年,北京民谣歌手赵雷的《成都》大火,尽管成都人不满赵雷把成都唱成“阴雨的小城”,但并不妨碍成都因为这首歌再次爆红。
另一边,《中国有嘻哈》里,来自四川内江的GAI,却用一首《火锅底料》,唱出了最重庆的热血江湖。
左手天府,右手雾都。街头KTV里的对吼,仿佛两个城市在隔空过招。
除了连年蝉联新一城市榜首,成都还连续10年荣登“中国最具幸福感城市”榜首。很难说,这背后没有地方政府的营销手笔。
关于如何售卖城市,相比温润柔媚的成都,耿直草莽的重庆还得加把劲儿
五
草色灰线,伏脉千里。成渝争霸,更像是一个时代的对决。
在重庆待了几年,体制内转了一圈之后,那个口口声声“老子再也不回来了”,仿佛绝尘而去的李伯清,又回到成都继续“假打”。
中国足球没有了“成渝德比”,李伯清干脆自己在成都捣鼓了一个“皇家贝里斯足球俱乐部”,不时去重庆打几场友谊赛。
粉丝们说,李伯清应该属于成渝大地,三杯烈酒哪能割舍两地情仇。
成渝动车每天往返超过60趟,时速300公里。车窗之外,成都和重庆都在狂奔,未曾停歇,也不能停歇。
两座城市越跑越快,也越跑越近。
有时候看重庆和成都,就像睡在上下铺的兄弟,为柴米油盐争了半辈子,最后还得在成渝城市群这口锅里过日子,谁也离不开谁。